飘在记忆里的香味

文/陈胜良

我闻到过很多种香味，但随着时间过去，那些香味都已烟消云散，早已忘掉。然而，有一种香味却一直飘在我的记忆里，叫我如何也无法忘怀。

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后，我顺利考上了湖南师范学院外语系。上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事，那一刻我本该为梦想成真而高兴，像其他同学一样带着彩色的心情，在美丽的校园里潜心地学习、无忧地生活。可是，我的生活却因手头拮据而变得艰难，甚至有时连吃饭也成了问题。

人穷志不穷。我告诫自己：当没有阳光的时候，我自己便是阳光；当没有欢乐的时候，我自己便是欢乐。我常常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，很少与他人接触，把红尘挡在心门外。即便如此，仍然有善意的同学们发现了我的窘境，向我抛出了橄榄枝，伸出了援手，如温暖的和风不时地吹进我寒冷的心房，如缕缕的阳光不时地射进我心灵的窗户。

记得读大一时，我认识了同年级八班的杨奇得同学。奇得虽然并不突出，但却是一个自带阳光的人——每当我靠近他，总能感到一阵和煦与温暖。那时每天早晨或晚饭后，奇得总主动邀我出去练习英语口语。我们边散步边练口语，我压抑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。

从学生宿舍到湘江河畔，从教学楼前到麓山脚下，都布满我们的足迹，都响彻着我们用英语交谈的声音。我们练口语，也聊未来；一打开话匣子，话语就多得像湘江的水，滔滔不绝。有时，我们早起来到湘江河畔，伫立于岸边，遥望橘子洲头，看到第一片灿烂的朝霞在广阔的地平线上慢慢升起，我们的心绪便轻飏起来，仿佛天边的朝霞与我们心中朦胧的理想一起在徐徐升起。有时，当夕阳西下的时候，我们来到岳麓山下，走进林子，听到蝉鸣声声，我们练习口语的灵感便加倍激发出来。一直到日薄西山，我们走出林子，蝉虫依旧在耳旁长鸣。在这样的时刻，天边偶尔也会出现晚霞，映照着碧绿的山林。这片火红的霞光，仿佛在和山林、蝉鸣一起，驱逐着我心中因生活困难而带来的郁闷。

每天回寝室前，奇得总会邀我去他的寝室里坐一会儿。寝室狭小的空间里蜗居着八个学生，两边靠墙各摆放着上下两层的木铺,中间并列摆放着八张书桌,床铺与书桌间只有一条勉强通得过的通道。奇得的床在屋角落里，我侧着身子挤挤夹夹地走到他的床边坐下。待我坐好后，他便神秘兮兮地打开他的木行李箱。只见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宝贝，是一个长长的米黄色的布袋，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。他解开布袋封口的绳子，黄米粉子散发出的香味扑鼻而来。

奇得拿出两个杯子，一个是茶杯，另一个是漱口杯。他用铁勺子满满地取了几勺，分别倒入杯中，然后倒入开水冲泡搅拌。随着他的动作，杯中散发出来的香味逐渐弥漫整个寝室。他把茶杯递给我，自己则用漱口杯。这样一种简易的食物，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，像品茗一样慢品慢赏，也像喝酒一样且斟且饮。毕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吃黄米粉子是很奢侈的事呢！

我问奇得，那诱人的黄米粉子是如何得到的？奇得告诉我说，那一袋子是他母亲亲手做的，具体的做法他也不清楚。但是我却知道洗米，淘米，煮饭，晾晒，炒枯，然后磨成粉子，这背后每一道工序都要付出心血，奇得的母亲得倾注了多少精力啊！

那一刻我恍然，这袋黄米粉子不只是充饥的食物，而是一种精神食粮，是一份奇得对我的纯粹的友情，也是一份母亲对儿子的深沉的爱意。人生旅途路漫漫，得此佳肴，哪怕崎岖不平又何妨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