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我校音乐学院创建即在院工作的老一辈教师中,凌安娜老师是师生和校友们特别敬爱的一位。《钢琴艺术》杂志曾在2001年第三期用两大版面、图文结合展现了这位我国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和教育家的风采。凌老师的音乐成就世人共睹,本文只追忆凌老师对祖国、对学生、对世人、对事业、对生活的一腔爱心。
凌老师1912年出生于上海一个殷实的家庭。在众多兄弟姊妹中,她排行第七,与最小的弟弟凌思扬酷爱音乐。她在20岁那年,考上了国立上海音乐专科学校,师从俄籍钢琴家拉扎诺夫学习钢琴。1936年,她来到长沙,在福湘女中(新中国成立后改称长沙市第十中学)担任音乐教师。抗战期间,她积极参加救亡义演活动,曾在长沙、昆明等地举办音乐会。战后移居香港,在港、澳等地教授钢琴。
1951年周恩来与凌安娜等合影,左起第四位为周恩来,第七位为凌安娜
新中国成立后,祖国的建设事业百废待兴。为参加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,凌老师与丈夫(著名化学家)一道,于1950年从香港回到内地。1951年,她被聘为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钢琴教师兼少年班班主任,在那里,她参与了儿童剧《小白兔》的音乐创作和《马兰花开》的排演,演出成功后,还受到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。1956年,凌老师被借调到中央乐团,担任德国籍圆号专家霍夫曼的钢琴伴奏,展现了她深厚的钢琴演奏能力。1957年,中央音乐学院调她到附属小学负责组织教学工作,兼教钢琴。她在此间教授过的学生,有著名指挥家滕矢初(中央乐团),著名声乐教育家、歌唱家黄揆春(中央音乐学院),著名作曲家黄安伦(旅居美国)等。
1959年,为支援地方的音乐事业,中央政府从北京、上海等地抽调了许多专家到各省市工作。凌老师全家由此自北京而迁来长沙,她加入新创办的湖南艺术学院,担任音乐系钢琴教研室主任。从此,凌老师从钢琴家改任专职的钢琴教师,从事自“白丁”起步的基础音乐教育,直至62岁的时候退休。
凌老师爱祖国。回大陆之前,她在香港有很好的工作和生活条件;她也有亲人在美国,凭她的学识和钢琴功底,在美国也可以获得体面的工作和安稳的生活空间。但她毅然于新中国急需建设人才的时候回到大陆,决心为建设美好的新中国而奋斗终身。她退休后还特别关心国内外大事,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她是必看的。记得1996年我国南方遭受洪灾,她看到灾区人民苦难的生活,泣不成声,甚至走路不稳而摔了一跤,之后她捐出2000元善款,心才安定一些。
凌安娜(左二)回到布吉教堂与归国的兄妹们一起唱诗歌
凌老师爱学生。在北京工作期间,她与学音乐的孩子们在一起,对待这些祖国的花朵,她在学习上给予指导,在生活上给予照顾。不少出自她门下的音乐家都称赞她,连她没有亲自教过的著名钢琴家刘诗昆都尊称她为“凌姑姑”。到湖南任教后,我们几个学生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,因为她对每一个学生都倾注了博大的爱,都给予了细致入微的关怀。我入校前,父母均已去世,靠学校每月两元钱的甲等助学金维持买书、理发、交通等费用(当时吃饭不要钱)。夏天去上学不能打赤膊,可我只有一件黑色的布衣服。凌老师发现我夏天没有换洗衣服,有一次上课后翻箱倒柜,找出三件有袖子的汗衫和两件白衬衣给我穿。还有一次,我患感冒在床,没有去上课,也没吃饭,凌老师煮好面条、煎好鸡蛋,走了一里多路送到宿舍,让我吃好、休息好。她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安慰着我这个生病的孤儿。她这样的爱,我们好多同学都享受过。
凌老师爱世人。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,深具博爱精神。碰到不认识的人有困难,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热情的手。20世纪60年代,天马山有一位业余书法爱好者,名叫邓海泉,家境很贫苦,他的老父亲去世了,可是无钱安葬。凌老师当时要供四个孩子上学,经济并不宽裕,可她听说邓海泉缺钱葬父,硬要我送50元钱给他。40年过去,邓海泉还记着凌老师的恩情,但凌老师早忘记了,因为她无私援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。
凌老师爱事业。使学生获得学业上的良好发展是凌老师的心愿,因而她对教学特别认真。每次上课,她都耐心地讲解、示范,并且根据不同学生的特点采用不同的教学方法。姚炼、颜文澜学琴时,年龄较小,她就要求他们练就扎实的基本功,练习曲要弹得很好;我学琴的时候年龄偏大,学琴的目的是为了将来从事音乐理论工作,她就要求我多浏览中外名曲。每当学生汇报成绩时,凌老师就坐在台下做笔记,将学生的不足记下来,之后再给予个别调教。记得1961年的一次汇报,一位同学因为弹琴时出错太多,情绪激动,在大雨中狂奔出校了。凌老师担心这位同学的安全,发动全班同学去找,晚上三点钟找到这位同学后,凌老师才安心地回家。
1960年过“苦日子”时,湖南艺术学院全体师生下放到宜章县莽山林场。在音乐系驻地失火的危急情况下,她没救自己的衣物,而将系里的一台手风琴抢了出来。她在担任厨工时,看到同学们吃不饱饭又要参加劳动,她想了很多办法,如将饭多蒸一次、多备一些菜等,她甚至将芭蕉蔸也做成菜,将蕨根粉蒸成粑粑。“文革”中,我们师院的老师在平江基地劳动,她已近六十岁了,可劳动中她最能吃苦。时风茶场沙石多,泥土少,她就坐在地上,用手将沙石泥捧到簸箕里,筛出泥土来准备种菜。不论多么苦、多么累,凌老师从不怨天尤人,总是乐呵呵的。
凌安娜与学生的合照
凌老师爱生活。她的孙女、上海音乐学院青年教师吕倩回忆道:“外婆也是个爱美、爱生活的人。每次有客人来,她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好着装、发型,先给自己一个微笑,然后热情洋溢地走出来。她对每一个朋友、家人的事情都铭记在心,经常在电话中提及并问候。”的确是这样,她热爱生活,希望这世界上人人都生活得很美好。我爱人马新敏身体不太好,她经常问“小马好吗?”她希望小马坚强些,好几次告诉她如何调理身体。新敏每天早上起来喝500毫升凉开水的习惯就是听从了凌老师的指导后养成的。她现在六十多岁了,身体反而比50岁的时候好多了。凌老师送给新敏的胸花和别针,她至今当宝贝一样保存着。我们保存着的,还有凌老师用行动告诉我们的生活哲理:生活是美好的,要热爱生活,正确对待生活道路上的坎坷。
凌老师逝世了,但她为新中国音乐事业的发展、为我校音乐学院的专业建设和人才培养做出的贡献永不会磨灭,她的博爱精神更将长留人间。
(本文作者刘镇钰,系音乐学院教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