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我们毕业了……”“等我们若干年后再相聚时……”我们说这些的时候，仿佛是在不痛不痒地开着别人的玩笑。

直到那次见证了92级中文系的学兄学姐们毕业聚会的一个片段，才发现很多的遥远总是悄然出没，让人措手不及。国际学术报告厅里，看着他们为上台主持的昔日同窗使劲鼓掌，看着他们为第二天要去学校食堂共进早餐而兴高采烈，看他们欣赏后辈们演绎话剧时眼神专注，看他们散会时泪流满面……我的眼睛有点发涩。是亦幻亦真的舞台，唤醒了他们沉睡在流沙里的意气风发的岁月吧！那些初创这个话剧社时的激情，那些在舞台上崭露头角时的喜悦，又如火山喷发般复生了吧！可是横亘在中间的是厚重的岁月，草长莺飞，却恍如隔世。以前搭建的小小舞台如今已光芒四射，当粉墨登场的主角如今已是携子将雏的观众，以前那些以为可以挥霍的青春如今已剪贴到了后辈们的脸上。

时间的匆忙让人如此仓皇，一切一不小心就成为过往。就像图书馆前坪的那几棵银杏树，苍绿的时候没人注意，忽地仿佛一夜之间被吹成一树一树的金黄。

如果在银杏树某次换装的一刹那，我们被告知毕业了，从此九个人散落天涯在各自的年轮上刻着自己的故事。有一天，当初那个玩笑的约定再次把我们圈到湘江边的草地上，越过那蓦然回首会吓一跳的年华，我们会带着怎样的心情回忆一起的过往？是深深浅浅地伤感风华流转的青春，还是急急缓缓地讲述琐碎零落的故事？

那些日子，我们轻而易举地送走了被汗水浸透的军训，轻轻松松地打发了彼此的陌生，欢呼雀跃地站在草地上按下快门记录了要让青春一起飞翔的誓言。

那些日子，为熟睡的姐妹扯扯被角，为没有消息的姐妹深深牵挂，为晚起的姐妹买好早餐，为迟归的姐妹打好热水……所有的细节都是情谊，是一土一壤，当新的归属感和亲切感尘埃落定，婷然而立的是这个在公寓楼中毫不起眼却耕种着温馨和幸福的“圆缘园”：天空，“繁星”点点，偶尔，一颗调皮的坠下来，便是美丽的流星；金灿灿的“半弯月”把月光撒在葡萄架上，像是在叩问：青春，是青涩还是步入成熟？主题“圆缘园”三个设计新颖的艺术字下，围成心形的火红玫瑰和纸鹤，正诠释着花样的年华就应该展翅飞翔；运动角旁边的九个纸手掌，激励我们携手共进。这就是我们精心布置的家园，九个人烦乐与共的家园。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伴着钟表的滴答，错落点缀在墙壁上的银杏叶正讲述我们日滋夜长的故事。

为了寝室设计大赛，虽然已是凌晨两点多，虽然不时有轻轻的哈欠声，但没有谁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睡觉。蜗牛还在一笔一笔地描着室名，七妹正小心翼翼地剪那九个纸手掌，伽菲在给星星染色，而我和木木负责把星星送上“天”，香香她们在折玫瑰花和纸鹤，而云云正把排成心形的玫瑰缝上米黄色的窗帘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，一边把窗外的夜色抹上我们的眼圈，一边把温暖越焙越浓，然后撒在不时的笑语和彼此交换的眼神中。

还有那次，和香香、蜗牛一起冒雨逛街。出门没几步，受风调唆的大雨便打湿了裤脚，湿气像传染病一样肆无忌惮地向上蔓延，鞋里的水足够养鱼，每走一步都可以听见水咯吱咯吱的笑声。我们像三个偷偷跑出来玩水的孩子，脱掉鞋倒一倒水又笑着喊着继续向前。雨停了，路边的迎春藤青翠欲滴，正仰头看着树叶上折射着夕阳的雨滴，冷不防被蜗牛浇了一场树下及时雨，我和香香联手反攻，冲着去捉拿“逃犯”……一路笑着闹着，我们仿佛到了梦也不回的童年，周围的楼房、人群都模糊了，只有香香的笑脸，蜗牛在马路上踢着腿向我们展示从鞋里舞出的长长的水线的情景，还有张狂的汽车驰过水滩把切出的一排浪泼向蜗牛时，她扭过头夸张的佯怒表情，一一在头脑中定格、放大、封存。

还有贾谊故居之行，自娱自乐的情景短剧，那么多经典语录和爆笑场面……银杏叶们怕是讲不完了吧。

如果我们毕业了，从此大家走出彼此的视野，我们会带着怎样的心情想起彼此？是隐隐约约地揣测各自的变化，还是点点滴滴地感恩这场缘分？

有人说，当你沮丧、寂寞或者彷徨的时候，上帝就会派天使来到你身边，让他变成你的亲人、朋友或者冲你微笑的陌生人，与你相遇，陪你度过一段时光，然后悄然离开，留给你一段美好的回忆。

我想，静子、香香、pig、伽菲、七妹、云云、木木、蜗牛，都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吧！她们陪我在青春的秋千上唱同一首歌，给我欢乐，给我包容。

超市女生静子，会温柔地在我生病时递来药丸，在我玩得忘了打电话回家时轻声责备；最有睡福的香香，有一天晚上终于被我们的卧谈吵醒，她忽地坐起来，着急地问：“天亮了？！”睡在我上铺的那只pig，把手机闹钟设为响铃震动双保险，没想到第二天照样安然睡到自然醒，还一脸无辜：“闹铃响了吗？没有很大声音吧！”唯一的长沙女孩伽菲，开玩笑时她称我们八个是八国联军侵华；七妹是我们的室长，率我们进军陌生的城市，带我们夺冠评优样样毫不含糊；大大咧咧的云云，一定要把我念叨已久的电影留到我回来；认真起来让人佩服的木木，“干脆点”是她的口头禅，也是她的行事风格；当然还有那只幻化成人形的蜗牛，和她在一起，可以安安静静地只顾路边的风景和别人的故事，可以唧唧喳喳地向她倾诉欢乐与烦恼，也可以简简单单地分享一本好书、一部电影、一片心情……

为与她们的相遇相识相处相交，我虔诚地感激上帝。

也许时光可以风化许多东西，让许多的有形变为无形，让许多的无形烟消云散，但那些在心中根深蒂固的默契，那些和血液溶在一起的暖流，是它难以侵袭的吧！所以即便是很多年后的一天，在涌动的人群里，突然发现熟悉的背影，依然会兴奋得跑上去，然后或者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尖叫：“真的是你！”或者失望地走开，回家黯然凝视那张名为“飞翔”的集体照上的九张笑脸。

“等我们毕业了……”“等我们若干年后再相聚时……”还好此刻我们依然可以玩笑地设想将来回忆的心情，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们镶在银杏叶里的故事。

（作者田赛男，系2005级校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