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别湖南师范大学已有几十个年头了。在校园度过的晨跑、晨读,常常于朦胧晨雾中浮现眼前,我不止一次地回味过我的晨跑。
1978年3月考入师大中文系,我已是个大龄女学生了。一块下乡插队的老同学几乎都先我结婚,做了母亲,而我却迈进了大学的校门。我一方面庆幸自己不幸中的万幸,这辈子终究圆了大学梦,另一方面却有点心虚,面对10年以来第一次高考录取的各路精英,我还能实现学业上的又一次冲刺吗?
首先我需要对自己的体力有一个认识。从1968年离别中学,到1978年跨入大学,我已经干过6年农场工人,4年皮件工,运动场已经生疏了,校园生活早已和童年的梦一道埋入了记忆深处,启航新的梦想,我选择了运动场上的跑道。
起床号一响,我便迅速地漱洗完毕,去晨跑。我感到一种幸福,我又回到校园了,又有了和晨风、曙光一道跑步的享受了。我的步伐依然有力量,当手臂的摆动与心跳、脚步十分协调地运动时,从鼻腔呼出的气流、在额前扬动的头发,一次一次地替我选择青春,挽回青春。一圈又一圈,慢慢地有点接不上气了,心跳又急又闷,透不过气来,我想起了这叫“极限”。长跑其实是一种冲破“极限”的意志训练,胜利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,我勉励自己。果然我享受到了冲破“极限”后的轻盈,这时,气不再短促,呼吸变得平稳,两条腿如同钟面上的分针秒针机械地迈出去,如同惯性运动,这是突破极限之后的轻松。多年来,尤其是赋闲、当了专业作家以来,面对着一堵书“墙”爬格子,也曾有过寂寞和动摇的时候,这种时候,我往往想起我在师大运动场上的长跑。在一次全系田径运动会上我曾荣获女子长跑2000米第四名,这个名次算不了什么,要紧的是我坚持跑完了,而且在突破极限后,我是面带微笑,轻松地跑到终点的。我不止一次地回味突破极限后的幸福,正如有一句名言:谁笑在最后,谁笑得最好。
作家生涯是将自己一辈子投入写作这种马拉松长跑,来不得半点一劳永逸,掺不得半分虚荣和侥幸。如果把师大中文系的四年学习当作文学旅途的一个驿站,那它仅仅是跑道上的一个起跑线。那段日子多么美好,长跑训练熬过来了,长跑竞赛又熬过来了,最难忘的是我在接近极限,尚未突破极限,脸色苍白,整个身躯都在摇摇欲坠时,我们班的一位男同学陪着我跑完那关键性的一圈。当他陪着我跑时,我顿时增添了一份自信和勇气,至今想起来,仍激励着我坚守一份寂寞专注于写作。
当大学同学问起我、替我干作家这行担忧时,我总想说,还记得我在跑道上坚持跑完2000米时的微笑么?那一次获得女子2000米长跑的第四名,的确给了我一种极大的自信,我不再为世俗所困扰,能安心地干自己的事,所以我始终记住了那椭圆形的跑道和跑道上经历的一切。
(本文作者骆晓戈,系中文系1977级校友)